1981年我读高二,在戴力行先生的指导下,我的作文《家乡水》获得了华东六省一市中学生作文比赛的二等奖。之前,我的小习作也被戴先生张贴在学校的海报栏,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。
早饭前的半小时早读,是自由阅读时间,背语文背英语背政治随便,是否坐在教室里也没有硬性规定。戴先生一大早赶到教室,在黑板右上方,用漂亮的书法板书“每日一诗”。这是我上学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唐诗宋词。戴先生抑扬顿挫的吟诵声一下子迷住了我。我很快把黑板上的诗词背完,目光炯炯,期待再学一首新的。正课开始了,黑板上的诗词被其他老师缓缓擦去时,我的心也跟着一颤。好像正和千百年前的才子佳人对话,才子佳人却被现代魔力擦一下下擦成了碎片,隐去了。
我开始不满足课本知识,频繁去学校图书馆借书。当年对学生开放的书籍有限,戴先生用他的教师卡借书给我。馆藏的世界名著让我睁开了看世界的眼睛,鲁迅的杂文、朱自清的散文,更是深得我心。我一会儿喃喃自语:“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。”一会儿打开书本:“燕子去了,有再来的时候;杨柳枯了,有再青的时候;桃花谢了,有再开的时候。但是,聪明的,你告诉我,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?——是有人偷了他们罢:那是谁?又藏在何处呢?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:如今又到了哪里呢?”读着读着,把自己感动得涕泪俱下,写作文时也不知不觉去模仿。
前几年电影《萧红》上映,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民国女作家热。我暗自窃喜,我们早在中学时代就读过萧红了。马校长在学校操场宣读奖状,戴先生把一本萧红的《生死场》当作奖品发给了我。我们班女生在传阅《生死场》时,被书中大胆的描写惊得目瞪口呆、魂魄两散,个别女同学差点去举报。
家里藏有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《唐代传奇选译》,上有戴先生的题词及落款,还有江阴新华书店的印章,定价0.38元。我一直以为是学校的奖品。现在想来,应该是戴先生自掏腰包奖励给我的吧。还有一本购自青云供销社文具部,胡云翼先生选注的《唐宋词一百首》,我自己大笔一挥,写上“我辈偏爱惊人趣!小吴”。这句诗肯定是戴先生写在黑板上讲解过的,我当时最喜欢的一句,现在想不起来出处了。
在戴力行先生几十年教书育人的生涯中,我只是他某一届的一个学生;戴先生于我,却是人生道路上的启蒙者。我内心那颗向往读书的种子,是在震泽中学的课堂上、在戴力行先生推荐的书目中,耳濡目染种下的;我内心所孜孜不倦向往和追求的,知识分子的“独立之精神、自由之思想”,是在震泽中学良好宽松的学习氛围中,在老师们的关心呵护下萌芽的。
(吴丽琴,震泽中学1982届毕业生)